2009年2月22日 星期日

[碎碎念]演講、報告時的問與答

到彰師大進行「實驗室聯誼」的路上,我和那兩位小大一的聊到上台報告這件事。其中一位剛修過我的普物課,餘悸猶存地說,老師平時看起來很好的樣子(呵呵,我的騙術越來越高明了),沒想到期末報告的時候,卻變得很嚴肅,有些同學因此被嚇到,讓本來就很緊張的心情更加地緊張。我問他們在中學時上台報告的經驗多不多,那位被我嚇到的沒什麼經驗,但另一位沒被我荼毒過的倒是蠻習慣的。

不少學生在進大學之前,沒什麼上台報告的經驗,因而上了台就像驚弓之鳥,連老師的表情如何都可能成為壓垮背脊的最後一根稻草。我覺得學校制式的評鑑設計得並不好,因此都會在學期末做自己的。幾年下來,累積了不少學生們對上台報告的肺腑之言。印象比較深的有:

  • 不少學生抱怨報告時頻頻被問題打斷,感覺很不好。應該要在報告完之後再發問,對報告的人比較尊重。

  • 某一年有好幾位學生對某位學長很不滿,因為他故意問那些明知學弟們不會懂的問題,而且提問的態度很不好。

  • 有位碩一學生說,老師要大家對台上報告的人提出批評,但如果講的人是老師的話(那學期我做過一場失敗的示範演講),那不就成了學生批評老師,成何體統?

  • 我認為演講或報告時,真正的焦點不在老師的臉上,也不在提問人的態度上,更不會在「體統」(這是什麼鬼?誰能幫我定義一下?)上,而在台上講的人與聽眾針對報告的內容所做的互動上。報告的內容會影響互動是毋庸置疑的,但不是這裏要討論的。這裏要討論的是問答時的互動。

    首先掃描一下你的腦袋,看看有沒有不知道甚麼時候被中小學老師植入的「體統」、「質疑挑戰=不尊重」等病毒,趕快把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從你的腦袋裏面delete掉。如果不幸發現已經中毒了,那光是delete掉還不夠,應該還要定期掃毒,直到病毒的五年存活期過了還沒有復發,才可以放心。

    面對提問的時候,其實只有一個重點:問題本身。提問人的態度、動機、口氣、神態、肢體語言都是不相干的,應該要置之度外的;至於以之來對提問人進行價值判斷則更是愚不可及。提問人可能也很緊張(原因很多,從不習慣在眾目睽睽之下發言,到你在台上就是一副殺氣騰騰的樣子,甚至是已經心儀你很久了,通通都有可能),可能向來講話就是那副調調,當然也有可能就是衝著你來,要探探看你有多深或根本就是想讓你難看。不論是什麼原因,時間都不允許你去弄清楚,那又何苦自尋煩惱去做價值判斷呢?

    就算提問人是故意來踢館的,是和你已經交手多次的宿敵,也還是要針對問題本身來回答,不要讓新仇舊恨在當下一起爆發出來。想想看,要你在三分鐘之內把彼此間的恩怨說清楚都很困難了,如何期望旁邊一頭霧水的聽眾能理解你怎麼會剛剛還好好的,一碰上這個人的問題就抓狂呢?這只會讓不明就裡的聽眾對你留下惡劣的印象而已。

    問答過程是互動的,因此即使一開始可以把重點放在問題本身,也不保證會互動良好。怎麼回答問題也很關鍵。原則上,如果能做到自信而不失平實,謙虛而兼具自信,應該不會出大問題。當然,所有這些的先決條件是基本的專業涵養要深厚扎實,否則碰到什麼問題都毫不羞愧地說不知道,那不叫平實而有自信,那叫恬不知恥的井底之蛙。

    至於提問的時候,該注意的重點就不只問題本身,還必須弄清楚一些不成文的規矩。如果主持人宣布講完再問,那就不該在中途打斷演講。如果演講完的提問時間不長,那麼在演講者回答了你的問題之後,就應該將機會讓給其他聽眾;即使忍不住想要追問,也應該是針對他的回答追問,而不是另外提出新的問題,並且也應該將追問的次數限定在一次。最讓其它聽眾無法忍受的大概是提問時講了兩三分鐘自己的意見,最後才提出問題的。還有,提問不是辯論,只要你能理解演講者的回應,那就不該在演講者的用字遣詞上吹毛求疵。最後,雖說演講人在面對提問的時候,應該只把注意力放在問題本身,但提問人在態度、口氣、神態上還是要保持基本的禮貌。

    以上所說的這些只是依據我主持了上百場演講的經驗而歸納出來的準則,並不是放諸四海皆準的,也跟提問人的角色有關。因此,老師對學生提問時,可能會為了要求學生將思想精煉,而在學生的用字遣詞上吹毛求疵;可能會為了鍛鍊學生的抗壓力,而故意顯現猙獰的面目。

    結束這篇碎碎念之前,和大家分享我所見過的最慘烈的問答過程。那是發生在十多年前當我還在讀博士班時,跑去聽的一場 junior fellow 的候選人的公開演講。那位候選人第一張投影片放上去,台下一位物理系的老師立即開砲。麻煩的是,他沒有回答得很好,引來另一位化學系的老師的追問。結果又沒能答得讓他們滿意,於是兩人火力全開。這位可憐的先生甚至於連一句話都還沒說完,就被打斷。就這樣你來我往,連番轟擊了三十多分鐘,他才得以進入第二張投影片。他隔一天還要在物理系給一場演講,我們猜他當天晚上大概睡不著吧?

    那位候選人的指導教授也是有頭有臉的知名學者,但那兩位教授並沒有因此而「打狗看主人」地虛晃幾招。而雖然砲火猛烈,但雙方都只針對科學本身在交鋒。我猜那位候選人心裏一定很不好受,但他還是很有風度地應答。兩位教授看起來好像不滿意到火大的地步,但演講結束之後,還是堆滿笑容地和候選人握手寒暄。沒有記錯的話,他們後來還和候選人一起去吃飯呢!

    1 則留言:

    KJC 提到...

    念大學時,會覺得沒有人發問,表示自己的演講「沒有問題」...念了研究所,以至到了開始做研究,才體會到:「沒問題」問題可大了!那表示聽眾對演講的內容不感興趣、沒有共鳴。所以,演講主持人的任務之一,便是適時提出問題,好讓討論時間不會出現尷尬的沈靜。

    所以,我向來對提問人都是抱持感恩的態度(無論問題的好壞)--好問題讓我有機會學習、並面對自己研究及思考上的盲點;壞問題則讓我有機會看到某些思維的極限。當然,能否辨別問題的好壞,可就得靠功力了。

    念博士班時,我們有個研究討論群 BLIMP (Biomechanical Laboratories of Integrative Morphology and Physiology),由研究生輪流主導,並邀請數位教授共同參與(包含 Steve Wainright, Steven Vogel, Bill Kier 等)。每個人每學期,都會在這個場合進行一到二次的口頭報告,內容不拘,可以包括討論研究的靈感、規劃、結果...。還記得起初,我的報告總能引起許多討論和得到進一步的建議,但漸漸地,建議和指正少了,這讓我開始害怕、不安起來,我這才意識到,他人願意且能夠給予意見,原來是如此地寶貴而非理所當然。從此之後,我面對別人的挑戰(台上的、台下的),抱持了新的態度,無論他人動機如何,我把它當作成長的機會。

    所以,如果因種種原因,而忽視了一個問題,那麼損失可能就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