伽利略(Galileo Galilei,1564-1642)在他那本惹火教廷,慘遭被禁的名著《關於兩門新科學的對話》(大塊文化)裏有兩度談到生物物理。第一次,他說:
一 匹馬從三、四腕尺的高處掉下來就會摔斷骨頭,而一隻狗從相同的高處掉下來,或一隻貓從八或十腕呎的高處掉下來,卻都不會受傷。同樣,一隻蚱蜢從塔上落下, 或一隻螞蟻從月亮上落下,也不會受傷。不是嗎?小孩們從高處掉下來不會受傷,而同樣的高度卻會使他們的家長摔斷腿,或摔碎頭骨。第二次,他說:
如果骨頭的長度放大三倍,它的粗度就要放大好幾倍,才能讓骨頭具有同樣的強度,使放大後的動物如同原來的小動物一般,具有能執行相同功能的骨骼。(此段譯文取自《靈魂有多重?》(天下文化))很顯然地,這兩次伽利略討論的是同一個問題:物理尺度和生物的生存與適應之間的關聯。這個問題歷久彌新,到了將近四百年之後的今天,還是生物物理學中非常重要的問題,只是科學家的焦點不再只集中在骨骼的強度上而已。
研究這個生物物理學的「伽利略問題」的科學家當中,有些人把焦點集中在俗稱「蝦蛄」的口足目生物上。由於外形長得像琵琶,所以蝦蛄有個別名就是「琵琶蝦」。
「琵琶蝦」這個別名讓人聯想起白居易(772-846)的《琵琶行》。在描述撥弄琵琶的動作時,白居易寫道:
非 常奇妙的是,雖然白居易八成沒見過活生生的琵琶蝦,但是「轉軸撥絃三兩聲」、「絃絃掩抑聲聲思」、「低眉信手續續彈」、「輕攏慢撚抹復挑」這幾句竟然也活 靈活現地把琵琶蝦擺動觸鬚的樣子給描繪了出來。差別只在於,科學家研究發現,琵琶蝦擺動觸鬚時,撥弄的不是音符,而是氣味分子。也就是說,琵琶蝦擺出彈琵 琶的動作,不是為了要傾訴心曲,而是為了要嗅探氣味。轉軸撥絃三兩聲,未成曲調先有情。
絃絃掩抑聲聲思,似訴平生不得志。
低眉信手續續彈,說盡心中無限事。
輕攏慢撚抹復挑,初為霓裳後綠腰。
更加匪夷所思的是,鐵定沒聽過什麼生物物理學的「伽利略問題」的白居易,接下來竟然把「伽利略問題」的精髓給寫出來了:
沒錯,生物物理學家問的正是「大蝦嘈嘈如急雨,小蝦切切如私語」的差異究竟有什麼影響?大蝦小蝦「嘈嘈切切」地交錯著,到底會不會互相干擾扞格,還是會譜出「大珠小珠落玉盤」似的和諧樂曲?大絃嘈嘈如急雨,小絃切切如私語;
嘈嘈切切錯雜彈,大珠小珠落玉盤。
明天,六月五日(週四),中午十二點十分,中興大學物理系的曾宏焙先生將要為我們解答這些問題。
3 則留言:
特地轉貼來廣告宏焙明天的BJC演講。此外,真佩服roan居然能寫出這篇好文章,我大概只能想出螳螂拳什麼的(蝦蛄的英文俗名為 mantis shrimp,字義上為「螳螂蝦」),果然層次不同。不過,還是把螳螂拳留在下次要報告 Sheila Patek 那篇登在 Nature 上的文章時再用好了。
又,不知我們研究的寄居蟹和詩人白居易之間的關係是?
謝謝kjc。其實這次和前幾次一樣,都是眼看著快擠不出來,要開天窗了,才僥倖地找到可以瞎掰的東西,於是就這麼硬著頭皮地給它掰下去。如果不是剛好股溝(Google)告訴我,蝦蛄也叫做琵琶蝦,還真的不知道要怎麼掰…建立「傳統」並不容易,但維持「傳統」也很難;或者說,維持本身就是建立的一部分?
至於寄居蟹和白居易的關係,我查了一下,發現白居易和「寄居」的關係遠比和「蟹」的關係深,因為用「白居易寄居蟹」去股溝的結果,很多都指向他寫的《蘭若寓居》裏的那句「家園病懶歸,寄居在蘭若」,只有幾個指向他在《奉和汴州令狐令公二十二韻》裡寫的「陸珍熊掌爛,海味蟹螯鹹」。
kjc的問題引出來一個有趣的發現:寄居蟹在古代叫「寄居蟲」或「蠣奴」。我蠻喜歡「蠣奴」這個說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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